【昀晨】汛期


已近黄昏,暮色渐沉。


海浪柔和的拍打在渔村边界处,渡走些许沙砾。身强体壮的男人们拭了拭额头上的汗珠,站在船上披着淡淡的海风归来,船板上是还在扑腾的鱼虾,金黄色的余晖勾勒出这群垂死的战利品。


年幼的张希希蹦蹦跳跳的在街边走过,手中提着妈妈托他买的菜。


明媚而悠然的氛围使他心情颇好,笑着向村中邻居打着招呼。


回酸奶店更近的一条小道邻海,此刻正值村民们捕完鱼回村的时刻,路上鱼腥味极其刺鼻。


张希希年岁还小,不能出海,所以即使是渔村中的孩子也有些闻不习惯这味道。他想了想,选择了另一条稍远的道路。


这条路上的人要少些。他提着菜,脚踢着一小块石子往前走,一时间只听得见石子在地上碰撞的清脆声。


安静中,一道乐声悠扬传来。张希希猛然抬起了头,竖起耳朵倾听这道声音。清润悠长,音调柔缓起伏在瓦房间,几近要把众生磨平,惬意的浪花顷刻漫上他的脑海。


“啪———哒”


石子滚落到了很远的墙边。


张希希回头看了看,没有去追。


像大海的声音,他想。


乐声好似一根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他走到房屋前。声源就从这传来。


只一眼,张希希就看出这是黄金护卫队队长晨默默的家。


很显然。也只有他会在家门口挂一个这么明显的金钩子了。


默叔会吹这种歌曲吗?


他怎么也没法将这种曲风与平日里那个威严肃穆的中年男人结合到一起。


门虚掩着,他轻轻一推,音乐声更为清晰透彻的传入耳中,随之映进眼帘的是一个消瘦的背影。


晨住气感到门被打开,略感疑惑的转过身去,音乐也戛然而止。


眼前的孩子看着比张希希年长几岁,手中拿着个海螺。身形瘦削而立挺,白衬衫略微有些松垮的扎进裤腰,勾勒出少年的细腰,眉目清朗俊俏,唯有那杏眼是无光的。


他看不见。


张希希愣了愣,看着他,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好,”晨住气不明所以,试探的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张希希结结巴巴的开口,“哥、哥哥,我是酸奶店那家的孩子。”


“哦哦,”晨住气了然,随即朝他的方向扬起一个温和而友善的笑容。


“小朋友,你是施姨家的孩子呀。”


“……嗯。”


张希希低头抠着手,少年面上泛红,不知是窘迫还是害羞。


“哥哥,你吹海螺真好听。”


——


晨住气近来很开心,因为他交到了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好朋友。


阳光正好。他虽然看不见,但还是能感受到丝缕熹光洒在身躯上的暖意。


他手里依旧握着那个海螺,懒洋洋的靠坐在礁石边,耳畔附近是他两位小朋友的欢笑声与海浪声


张希希在水里撒欢儿,放松身心感受着畅游海洋的快乐。小仙鱼刚上了岸,抖抖身上的水坐在晨住气一旁歇着。


“海螺哥哥,”小女孩面容灵动,两条小辫儿一翘一翘的,笑嘻嘻向晨住气道,“你吹的歌是跟谁学的呀,我也想学。”


晨住气道,“是和我爸学的。我从三岁起就看不见了嘛,每天在家待着,也没什么特别好的朋友,我爸他怕我抑郁,就带了个海螺教我吹。”


说罢,他根据声源抬手抚了抚小仙鱼的头发,温和地笑道,“你要是想学我教你呀。”


张希希再从水中抬起头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晨住气脸上是一如既往的邻家大哥哥系温暖笑容,同小仙鱼靠坐在一起,右手轻拍了拍她的头


小女孩显然也陷进了笑容中,满眸亮晶晶的看着晨住气,颊上带着些害羞的红晕。


张希希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咬了咬唇,叫道,“哥!小仙鱼!”


礁石边的两人的注意力被这声叫喊吸引过去。


他飞快的从海中游出,跑了过来,有些气喘,“我学会自由泳了。”


晨住气颇感惊喜,“这么快就学会了。”


“那也是我教的好!”小仙鱼俏皮的笑笑,吐了吐舌头道,“小章鱼游泳可差了,他能学会多亏了我。”


“你少嘲笑我!”张希希扮了个鬼脸。“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呀,笑得那么开心。”


消瘦的少年扬起手中的海螺,“小仙鱼说想学海螺呢。”


张希希的目光紧随海螺。晨住气的手很修长,常年触摸盲文的指尖浑圆,骨节分明将玉白色的海螺掌握在手中,顺带着拿捏住了两个小朋友的心绪。


“小章鱼要不要跟着一起学呀?”


他方才听着小章鱼和小仙鱼相互斗嘴,立刻暗想这俩小孩的语气间都传出种情窦初开的感觉


两个傻孩子……不过青春期嘛,也正常,青梅竹马什么的最容易互生情愫啦。只比两人大三岁的晨住气心中莫名生出老父亲的欣慰之意。


一向善解人意的晨住气确实没猜错。只是他双目失明,看不见也不知道两个少年眼底的炽热究竟是对谁。


是对他自己。


张希希没回答。脑中不断回放着他在海中探头时看到的场景。半响,他轻轻握住晨住气的手腕,将那人的手掌放在自己头上。


“哥,你也摸摸我。”


晨住气一愣,随即乐了。顺着被抓着的力道胡撸了几下张希希湿漉漉的头发。


———


天还没亮。张希希睁开眼睛,瑟缩在单薄的被子里。


眼前一切近乎暗沉。白色的墙壁,灰色的床榻,密不透光的窗帘。所有事物都是灰蒙蒙的,毫无带有一丝活跃张扬的色调,亦如张希希的内心。


已经多久没有睡过好觉了?他迷迷糊糊的想。


甄心之家的“教育”已经深深把他变成了一个麻木而疲惫的人,每天拖着仿若有千斤重的四肢上课、挨骂、失眠。以至于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满面苍白绝望。


甄情站在操场上唾沫横飞,照例借上课之名说着那些精神控制孩子们的话语,用打骂和洗脑把大海塑造成万恶的地狱。


张希希原先是最喜欢大海的。他闭上眼睛试图在脑中构建出过去他所钟爱的地方。


那里有有海鸥飞翔,有浪潮和沙砾相互裹挟着碰撞,有灿色的夕阳在海面上铺得亮晶晶的无形小道,有伙伴欢笑着教他在浅水里游泳…….


还有海螺哥哥。


那个总是喜欢笑的海螺哥哥。


“张希希,你脑子里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尖锐刻薄的声音蓦然插进,刺入骨膜中。


他睁开了眼,面前是甄情走过来居高临下的训斥他,巴掌即将落下。


不。


我不喜欢大海。我讨厌大海。他条件反射的想。


———


从甄心之家回来后,张希希一句话都没有说。


希施迎了上来,满面喜悦的对儿子嘘寒问暖,“希希你回来啦,在甄心之家那边怎么样,你甄情叔办的学校不错吧?我听说他还……”


她感受到了张希希的麻木和疲惫,浑身缭绕着死气沉沉的气息,喜悦之情立刻转换为担忧,语调缓了下来。


“希希……你没事吧,怎么不说话?”


她打心底冒出一股不安:“怎么回事,是不是在学校有人欺负你了?我得去问问——————”


“妈。”张希希看着母亲,嘴张了又合上,终于哑声打断了她。


“你别去。”


“我想自己待会儿。”


他逃跑般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后背贴着门缓缓滑下,把自己缩成一团,浑身止不住的颤抖。


两年多没回来的房间竟没什么尘埃,看来是希施常来打扫。


他环视自己的房间,惊恐地发现自己房间中到处都是大海的影子。


有关海洋的电影海报、帆船装饰物、大大小小的贝壳、印着飞鸟与海洋的日历。


不、不。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拥有这些。


我不喜欢大海。我讨厌大海。


大海是万恶之源。他颤抖的幅度更大了,恐惧地将头埋进臂弯。


十八岁手长腿长的大小伙子就这么蜷缩在角落,微言重复着,声音与脑海中甄情和同学们的声音重合。


“我不喜欢大海,我讨厌大海。”


“大海是万恶之源,是吞人血肉的地方。”


今天从甄心之家回来时他走的是不邻海的那条路,行走时被一颗石子绊了个踉跄。


张希希感觉自己快死了。


他所厌恶的化作荆棘与铁链缠绕住身躯,拖着他堕入炼狱。


他所挚爱的在挣扎中窒息溺亡,被迫摒弃,走向那片血色的死水。


卷卷浪花是海怪的化身,它们有着比人类高出两辈的身躯,尖锐的倒刺与獠牙,爪牙只需一挥就可活生生剥掉人一层皮。大海深处就栖息着它们,连带着整片海洋也是飞溅着血腥味的,到处飘浮着骸骨的。


无数沉船遇难,死者们的亡魂凄厉惨叫,终日弥在海底不甘散去。在海面伸出被撕扯过后残缺的手臂,被海风吹的晃晃荡荡,尖吼着想要抓住陆上的救命稻草。


究竟哪里才是吞人血肉的地方?是海洋,还是甄心之家。


铁链不断收紧,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血迹。


快死了。要死掉了。


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快死了……!!!


张希希的精神状态近乎抵达崩溃的临界点。自救的本能让他颤颤巍巍扶墙站了起来,随即跌撞着奔向木箱子。


那里装着一套潜水装备。不过箱子的一角才是他所要寻找的。


一个小海螺安安静静的躺在那里。


两年多遭受虐待的生活让他对一切和大海有关的东西下意识退避,甚至于恐惧。对海螺亦然。


他的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本就紧张的心弦此刻更为惊慌。铁链又在收紧了。


张希希嘴唇轻颤,硬逼着自己看向海螺。


他想起甄情揪着他耳朵大喊,海螺便是载物,上面附着厉鬼,里面盛着岩浆。


他亦想起何老师捧着生物书,说海螺是一种柔和的软体动物,大多喜欢在浅海域生活。


他很害怕。他怕多看一秒,下一刻就会有拳打脚踢落在身上,他怕海螺砰的碎裂,里面冒出凶恶的海怪与人类支离破碎的残骸。

他用手拿起,贴在耳朵上。急切的一如哮喘患者翻找呼吸剂。


“以后你就是我的眼。”


啪。


热泪打在地板上。


张希希的泪水抑制不了的涌出,微微扬起脖颈,将头靠在墙上。


一遍,又一遍。


小朋友,你是施姨家的孩子呀。


我不喜欢大海。


听小仙鱼说自由泳可难了,你这么快就学会啦。


我讨厌大海。


小章鱼也要学吹海螺吗。


那里是万恶之源。


我看不见,你要替我看遍世间。


那里是吞人血肉的地方。


“小章鱼。”那人的杏眼暗淡,笑容却如翩然春色般满是暖意。“你是我的眼。”


又是啪的一声。


张希希不知道是心里的铁链崩断了,还是脑中那根维持理智的弦崩断了。他只是战栗着倾听一遍又一遍,像是重度烟瘾者依赖着烟草气息,在自以为安全的地方苟延残喘。


跪坐在地,他又把自己缩在了角落,哀求的目光侵蚀着润白色的海螺。


哥,海螺哥哥。他想,只有你能救我了。


救救我。救救我。

  

———


在看到晨住气时,已经是回到家后的第一个月了


这一个月他没出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放空身心,偶尔在酸奶店里帮帮忙,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一个勉强正常的生活状态,但也仅仅是在表面上。


两年多所带来的创伤哪是那么快就能治愈的,不过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罢了。


张希希在村中散着步,刻意绕过了所有能看见海的地方,能走的地方已经不多了。无渔伦比毕竟是个渔村。


“晨队早啊,怎么突然来巡逻啦。”


“早!”


张希希猛然望去。那人正笑着与旁人寒暄。


“这不最近快头鱼拍卖会了吗,村长让加强安保。”


他的眼睛能看见了。那眼清澈透亮,乌黑的瞳仁有神的看向周遭事物,脸颊更为瘦削,五官更为立挺,朗目疏眉俊逸非常,褪去少年时的青涩,确乎有了几分队长的样子,但那份温和真诚还是一点都没变。


他越来越好看了。


张希希贪恋的远望着青年,不自主上前走了好几步。


———


一年后,讨论室内。


晨住气头皮发麻,感到十分混乱。


他非常明显的感到有道炽热的目光紧盯在他身上,是不加遮掩的思念与爱恋。


他曾经以为失去的人此刻都以不甚熟悉的身份重新坐在他身边,目光灼烧着身上每一寸每一毫。


晨住气显然被盯得有些不自然,安静的低头抠衣服上的纽扣,顺带消化这几个炸裂的信息。


海货店的鸥助理其实是小海,酸奶店老板张希希其实是小章鱼,快递站员工刘到家其实是小仙鱼


何老师应该是何爱海吧,总不可能是他爸吧。


………应该吧。他狐疑的看了下何爱海。


“晨哥,”张希希站在前面。相较于一年前,他现在浑身上下俨然一副阳光开朗大男孩的气息,“说说这张照片吧。”


照片中是海上的场景。晨住气站在木船上手持武器,刺向人鱼。


他暗叹一口气。顶着过去的爱人和朋友复杂的目光,心虚而愧疚的别过头去。


这并不是张希希第一次看到这张照片。


大概四五个月前吧,张希希去过晨住气家里一次。具体是做什么事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临出门前张希希瞥见了这张照片,指着说,晨队还杀过鱼怪啊。


这句话一针见血的戳进晨住气心窝。


是啊。晨住气喉咙一紧,苍白的笑了笑。


这张照片即他的心魔,牵连出过往。自打他当上队长后便更加致力于维护人鱼与人类间的和平,没什么人再提这件事。


张希希这么一句话,让他有千言万语想要倾诉而出。


可在晨住气原先的视角里,他和张希希并不熟。他还没有缺心眼到把心底秘密向一个连朋友都谈不上的人吐露的程度,那样太蠢了。


他平静的,把心脏深处豁开,暴露在大家面前。


父亲死后他更加玩命的进行训练。


因为幼时一场大病而消瘦脆弱的躯体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结果就是全身发抖的跪倒在地大口喘气。


胸腔仿若压上了千斤巨石,筋骨每处都像是被鞭打过般抽痛,大颗大颗的汗珠滴落下,晨住气感到肺中难以涌入空气,只得用一手紧紧揪住胸前衣领,快要到垂死的地步,无声渴求着呼吸。


白色衬衫被汗水浸湿,形销骨立的身躯被人看的真切。


后背的蝴蝶骨随着胸腔巨大起伏而轻轻颤抖,像有双易碎蝉翼破裂,残缺不堪的抖动。


身后不远处传来男人们的嘲笑声与污言秽语。护卫队的女生算不上多,于是被意淫的对象自然就成了长得好看的男性青年。


晨住气眼前发黑。强撑着站了起来,走远。


他说他所留恋的早已泯灭在海湾。


这话不错。


爱人是在十八岁那晚后回归族群。朋友在流星雨后无踪无迹。父亲在得知真相后抛尸海底。


失明但拥有羁绊的自己随之消散殆尽。


和人鱼缠斗的过程晨住气几次想要放走它。但村民们和甄情的声音时刻捆绑着他的双臂挥起落下,金钩子倒刮下来沾了血迹的鳞片,他最终以利器刺破肉体,下了死手。


噗呲——————


是血肉骨脉断裂开来。


巨大鱼尾因为吃痛拍打在水面,激起巨浪,而后归为死寂。


晨住气微微喘着粗气,回首望向陆上的人群。喷迸出的血迹染红了衣衫和海,还有些溅在脸颊上


“人跟海怪之间有个屁的和平可言。”


“我只是希望……”


“希望什么?”甄情挑了挑眉,“晨住气,你不会是不敢杀海怪,在给自己的贪生怕死找借口吧?”


风雨飘摇,猩红色大海轻易将万物摧残至死,吃人不吐骨头。翻滚的不是美丽的海,是混杂着血的、沸腾的热浪。


………


我只是希望没有人成为下一个我。


我只是希望那个失去所爱的懦弱者有一个弥补遗憾的机会。


现在好了。一切都不可能了。


晨住气转而看向死去的人鱼。血迹在他身上尚有余温,自己也挂了彩,分不清是谁的。那人鱼死不瞑目,眼眸瞪着晨住气。两视线交汇,他的头皮炸了一下,呼吸声有些战栗。


他从眼中,看出了愤怒、不甘、无声咒骂、惊恐…….还有一丝悲悯。


在悲悯我什么呢。他认真想了想,随即恍然大悟,发觉名为悲悯的火光灼得正盛,早就燃尽了他。灰烬被洒向记忆长河里融入。


跌撞而仓皇。最后只剩他一人头破血流,站在木船上俯视人鱼的尸骸。


晨住气孤零零的漂浮,躯体随风到一片又一片海域。他被游鱼取食,被暴风雨侵袭,一把波纹匕首直刺进腹里。


他说他所爱的早已泯灭在海湾。还有他自己。


晨住气活在干涸了的死水里。


———


二十一岁那年晨住气常感到有道目光看着自己,而且还是正大光明的那种。


他又看向了盯着他的张希希。


那个小伙子是酸奶店的,叫张希希。总爱穿奶白色的t恤和牛仔外套,不看店的时候便喜欢在村中散步,一双大长腿走来走去,偏偏总是在晨住气附近晃荡。


之前没见过他啊。晨住气端详一番,心中熟悉的感觉愈演愈烈,却就是想不出来哪里熟悉。


大众脸?晨住气在心底猜测,随即很快否认。


张希希确实跟大众脸不搭边。长相可以用面如冠玉这个词来形容,还有那微微下垂的眼角,精致鼻尖上的一颗小痣,都彰显着他的脸是一种极有辨识度的帅。


到底是在哪呢……那时的晨住气如是想道。


———


“海螺哥哥。”


“…….嗯?”晨住气回过神来。


欧助理和刘到家共同回到了大海,临行前挥手道别,说一定会常回来。


两条鱼尾在海平面勾勒出漂亮的环波,将甄情的死掩埋。


张希希向他轻笑,微风拂过额前碎发。两只手十指交叉在指缝,余晖照的眼底清澈。


他救了他,他也救了他。在那片血色海洋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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